从 419 到天长地久

第4节

沉沦岁月。

好像阿里巴巴面对着装满宝藏的山洞，网路给我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我向往已久的同志世界。

当年网上的同志资源还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令我开心不已，找到组织的感觉很亲切。如果说李银河的那本书是黑白的，网络上的同志世界則是五彩缤纷的彩色万花筒。

记得当时最喜欢去的网站是《纯爱社区》，其落樱缤纷的淡雅版面和如在心弦上律动的背景音乐是珠联璧合的绝佳搭配。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清清楚楚记起，宛如昨日。早期的纯爱版块并不多，但是它吸引人之处是在一个唯美的环境下洋溢着的温馨氛围。纯爱的聊天室是没有私聊功能的，每个人的发言都会被所有人看到，比较类似于天涯这种贴吧的性质。但是不像天涯里顶贴水准这样的参差不齐。那时没有人做灌水、抢沙发、Mark 留名这样的勾当，那就好比穿着睡衣去参加正装派对，情何以堪。完全都是天南地北的同志友人之间的心灵交流。这样的氛围现在仅在天涯为数不多的帖子里还能偶尔看到。

我一直就做地下党，只是每天上去浏览而已，始终没有注册发言。那里的每个人都在真诚的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所以上面的氛围有着近似童话世界的完美与纯真。但是人是立体的，优缺点并存。我守望着这份美丽就好，不希望看到美丽的肥皂泡破灭后的真实一面，所以刻意地不去接近。所以纯爱网站对我一直是一个美丽的回忆。

我更希望和活生生的人打交道，这样才有深交的可能，而不是神交，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我开始关注北京的同志聚地，并且跑去一探虚实。

那个年月名列榜上的地方并不多，最有名的当仁不让就是东单公园，不过是恶名昭著的那种，看着网上的评价，我真是庆幸自己去的那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好几处聚地竟然都是厕所，什么西四的厕所，呼家楼的厕所。这不光地下，也太下游了些。这种地方打死我也不能去，听了就怕了。这也是当时同志世界里的一种悲哀吧，这个野草般的族群是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只能选择在边缘得不能再边缘，卑下得不能再卑下的地方生长。

我去过 Half&Half 酒吧，发现那里去的基本都是一对或一堆朋友，显然不是个适合交友的地方。还遭遇到了 MB 的搭讪，好不容易才甩掉。

聚地里的另外一类就是同志浴室，有三四个之多。有一家叫做翰林春的居然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我就是在这里邂逅他的。这里也是我在同志圈里的最后一站，尔后就和他生活在了一起，和这个圈子彻底的绝缘了。

翰林春这个名字起的，前两个字还满不错，第三个字一下把前两个的高度拉下来了，颇有八大胡同里妓院招牌的感觉。或许换个字意像会差很多，但是就是那种地方，起个清高脱俗的名字也与事实不符。

清晰记得初到那里的羞涩，像个小贼一样，有贼心没贼胆，在休息室大厅里都是找最边边的地方，在那里好奇的东张西望。我是喜欢看风景的人，可以对着天空发一个小时的呆，也会坐在马路边上像看电影一样，看南来北往的芸芸众生，一坐就是半天。何况这边风光独好，我很快就有了如鱼得水的感觉。虽然我想找的那条鱼一直没有出现，但至少我已经在水中了，看着周围的鱼游来游去。

在经过漫长的摸索道路之后，终于置身于同志世界里的感觉很惬意。可以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去感受，而不是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臆游。光是看着他们我就觉得很有意思。这比在网上看交友照片过瘾得多，不光可以看脸，还能看身体，能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全面的感觉。这里有阳刚的，有柔媚的，有成熟的，有青涩的。虽然都是一条浴巾围在身上，但是方式各别。这条浴巾都能被某些人围出个花样来，再配上走起路来腰肢的舞动，呵呵，性感撒一地。这是故意夸张想招人的那种，只是好玩，不是真的好看。真的吸引我的是那种不经意的春光乍现。湿漉漉的头发，还会有未擦干的水珠偶尔滴在挺拔的身体上，健康的肤色，配上随随便便围在腰际的雪白浴巾，浴巾下面露出匀称的小腿。走路也没有任何的造作，青春的活力就在这无意中全然展现。这样的风景最好看，遗憾的是少而又少。

我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所以我喜欢全面的去观察一个人，更重要的是看他的气场。不需要讲话，他的一举一动间，气质就显现出来了。我所重的是这一点，因为我想找的朋友就是要在这个层面交流。在同志浴室找气质帅哥这种不靠谱的想法恐怕只有我这种脑子进水的人才有吧。同志圈里的上流人士都在哪里聚会呢?恐怕是先在网上交友之后再慎重见面，有他们的圈子吧。但是我真的是对先要在网上花很多时间装 B 聊天的行径敬谢不敏，所以看来只能在这单刀直入，满目春光的下九流地方混了。

万幸的是，那个年月的同志浴室虽然很下品，但是还没有像后来的那么淫乱。很不乱的人和很乱的人是枣核的两端，居中的是绝大多数。这里更像个休闲聚会的场所，一些朋友可以在一起打打牌，或者泡壶茶，抽颗烟，一起聊天的所在。以至于日后我都有个开一家裸吧的臆想，在那里大家不需要标志身份的楚楚衣冠，就是一条浴巾围在身上的坦诚相见。没有色情，但是又春意盎然的聚会场所。

我混迹在同志浴室的时光长达三四个月之久，这种活色生香的场所充满了诱惑，足可以把我一步步拖下水。从很不乱的那种，慢慢往枣核的另一端移动，以至都越过了枣核的中线，向着很乱的那一端发展。从最开始的远观，到被搭讪，再到去主动搭讪自己的菜。从最开始的只在大厅里活动，到出入小黑屋。一段堕落岁月。我离自己最初的寻找心灵之友的目标越来越远。

我倒是不怕被一路同行上道德标的高的人士所指责。毕竟干了坏事就不要装纯，也不要怕挨骂，完全是自找的。但是我只想说明一点，虽然同志浴室不是什么好的场所，但是一来那个时期，也确实没有太多可选的高尚场所可去，二来去的也不都是烂人。起码我遇到的人基本都还好。

曾经和一个齐齐哈尔的大男生靠在一起，听他流着泪地讲述自己被BF抛弃的难过。也在一个大哥怀里和他描绘自己的理想中的挚友，被大哥拍着脑袋说“做梦!”。去那里的人不都是去找一夜情的放纵，有一部分只是难抑心中的寂寞，去找寻可以抚慰自己的温暖。当然也有兼而有之的。

飞快地，1999 年的年末到来。迎接一个新千年的开始是一生中难得的际遇，好像全北京城都在忙活着迎接 2000 年新年的来临。新年夜，我和朋友们一起在西三环的天桥上看焰火。其中有好几对幸福的伴侣，而我孓然一人，身边既没有她，也没有他。12 点的那一刻，大家都很激动，对着火树银花的漫天焰火许愿。我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悦好好的，早日回到我身边。一个是希望在这到来的新年里，我能遇上自己的同性挚友。